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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婚后五

    关于姓什么的问题,徐谨礼先问了水苓,他无所谓。

    水苓那时正躺在病床上握着他的手:“姓徐呀,我不仅是水苓,也是徐娴云。姓徐的话,宝宝刚好可以同时跟着我们两个姓,多好。”

    徐谨礼觉得这样倒是也可以,点点头:“那你想为她取个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“这个问题就您想吧,太费脑子。”水苓思考不了一点。

    名字代表父母对于孩子的期待和祝福,而徐谨礼对于这个孩子的期待是希望她能成为爱人的屏障。怀孕的时候是妹妹保护她,等她长大了就该是她保护妹妹,她为此降生。

    这个动机很自私,但他又想让她们联系得更近一些,徐谨礼看着那一小团生命,说道:“叫听云吧,希望孩子长大了能好好听妈妈的话。”

    人如其名这个事,似乎从名字定下的那一刻开始作用,徐听云没有辜负徐谨礼的期待,她只听妈妈的话。

    徐谨礼和水苓都是相对内向的人,而徐听云外向得像是上辈子没喝孟婆汤,看见狗都能停下聊上两句,性格也是尤为张扬。

    具体表现为从幼儿园开始就是孩子王,穿最蓬松的小裙子,打最狠的架。

    徐谨礼两个月去了幼儿园三次,第一次是有小男生抢徐听云的小毯子,被她揍哭了;第二次是同座不喝牛奶,还把盒装牛奶当玩具,溅到了她身上;第三次是因为小男生在滑滑梯的时候掀了小女孩的裙子,徐听云看见了之后一打五,把他们通通打趴下给小女孩道歉。

    动机就合理,就是解决方式实在是粗暴了点。偏偏身体这方面的基因大部分随了徐谨礼,体格上确实比同龄的小朋友都要高些,反应也快,一般人还真奈何不了她。

    一打五那次,徐谨礼去了老师办公室,看见一排小男孩站着哭,徐听云站在他们旁边撇撇嘴小声念叨:”没出息。“

    徐谨礼只有无奈,倒也算不上头疼。他也觉得徐听云没错,所以在老师谈及这件事的时候态度很坚定,让他们把重心放在教育好小男孩身上,他的女儿不会为此道歉,而是老师该为教育不力向家长道歉。

    上了车之后,徐谨礼在后座和她说:“不是告诉过你,不要穿着裙子打架吗?”

    “妈妈给我穿的,我不想换,那明天我告诉妈妈给我穿裤子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,重点是你换成裤子也不能随便打架,我让你从小练武不是让你随便动手。”

    “没有随便爹地,都是他们活该,那些白痴我真的忍了好久了,忍不了再多一点儿。”

    小女孩头发翘着,一双像极了水苓的眼睛,却拥有完全不一样的眼神,徐谨礼看着说不出什么重话。

    徐谨礼摇摇头:“听云,你很聪明,所以我下面说的话,你应该听得懂。因为爸爸妈妈的缘故,你可以在犯错的时候不向任何人低头道歉,也没有谁能为难你。但是,听好了,你的动机必须正确,哪怕犯错、也得正确,能明白我的意思吗?”

    徐听云点点头:“我不会乱用武力的,我记得武术老师说的话,练武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弱者,我不会欺负别人的。”

    徐谨礼点点头:“那就行,记住这个原则。外加一点,不要受伤,不然你妈妈会很担心。”

    徐听云一听这个突然着急了起来:“爹地,这件事我妈咪知道吗?”

    徐谨礼知道她怕这个,虽然水苓作为母亲对孩子格外温柔包容,徐听云待她母亲仍带有一种保护意愿,十分在意她在水苓眼中的形象,这倒是和他的期待一致。

    他点头:“消息发给我,应该也会发给你妈妈。”

    徐听云立刻不高兴了:“好烦,妈妈上次和我说过不能动手来着……”

    在车开到地下车库时,徐听云拽住徐谨礼的袖子:“等等爹地,等我酝酿一下。”

    徐谨礼疑惑:“酝酿什么?”

    徐听云没回答他。

    于是等水苓看见他们父女俩站在她面前,一个满脸无奈、一个涕泗横流。

    徐谨礼知道徐听云喜欢在水苓面前装乖,演戏的本事精湛得信手拈来,完全是无师自通的老艺术家。这孩子在水苓面前和在他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,到现在还没被戳破那层伪装的皮。水苓一直觉得自家闺女是柔弱小女孩,哪怕她练武也从未怀疑过这一点。

    徐听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看着水苓:“妈咪,呜呜呜……我不是故意的……都是他们欺负我,我就轻轻推了一下,他们就自己跌跟头了……”

    徐谨礼看了一眼天花板,回想了那几个小男孩的样子,完全不像是只“轻轻推了一下”该有的狼狈。念在徐听云演得过于沉浸,他选择沉默。

    看见女儿哭,水苓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错不错的事,一下子把她抱起来,用纸巾给她擦脸:“噢好宝宝,不哭了,欺负你是他们的错……”

    又抬起头问徐谨礼:“老公,孩子哭成这样,你当时怎么解决的啊?”

    这就是麻烦事了,徐谨礼纯属被她的演技误伤。

    徐听云看她爸的脸色,立刻补话:“爹地给我撑腰了,他们还给我道歉了,我就是想妈咪,所以才委屈。”

    水苓知道小孩总爱黏着她,顺着她的背,在她脸上亲了两口:“那就好,乖宝宝,妈妈不怪你,不哭了。”

    徐听云听到了关键词,哽咽着说:“真的?妈妈你真的不怪我吗?老师给你发短信你也不生气吗?你上次和我说过不能打架来着……对不起妈咪,我没听话。”

    水苓看着徐听云圆溜溜的眼睛,心软得一塌糊涂,抱紧她亲:“不怪你小宝,保护自己是应该的,这不一样,本来妈妈也只是担心你受伤。”

    抱起徐听云,水苓想带她去厨房,有新做好的曲奇,她特地学了做给女儿当小零食。

    在转身的那一瞬间,徐听云笑嘻嘻和徐谨礼比了个大拇指,这让徐谨礼略显无语,走了过去从水苓怀里把她抱过来:“孩子也不小了,你抱着费劲。”

    徐听云立刻不嘻嘻了,看着他的好大爹表情同样略显无语。

    拥有一个精力过于旺盛的小孩对于性子沉静的夫妻二人来说,是个不小的压力,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,他们一家出远门的次数变得频繁了许多。

    带徐听云去阿联酋看赛马,她激动的巴不得是上场奔跑的那一匹;刚去完摩纳哥看完F1,回来就和徐谨礼说要去玩车;在新疆玩一大圈回来,脑子里想的只有:“爹地,我想要只鹰。”

    行吧行吧,徐谨礼基本上不会拒绝,去拍卖会还会特地替这个活宝挑挑她会喜欢的马。玩什么都由着她,只要别把自己玩废了就行。

    徐谨礼给的自由经常让水苓忧心:“会不会太夸张了?怕她受伤,还是个小女孩呢……”

    徐谨礼每次听到这话都觉得水苓的母爱滤镜实在是太厚了,徐听云十五岁的年纪都长到一米八了,基本上和“小”这个词无缘。孩子从小武术练得太好,一直没停过,甚至同龄男孩都不一定有她结实矫健。

    他们的孩子比徐谨礼还热爱刺激运动,尤其喜欢体能消耗大的,胆子还特别大,什么都不怕。

    雪场速降、高空跳伞、水上摩托车这些玩得乐此不疲,有几个男生有她这样的胆子在大晚上一个人去玩速降、跳伞高度直接千米起、把摩托车开到没电再划着帆船回来。

    他们的女儿,作为“小女生”,简直强得可怕,水苓还一直当她是小时候团在她怀里的宝宝。

    徐谨礼抱着怀里的妹妹:“放心吧,孩子有数,她也不小了,你也知道她聪明,不用我们太操心。”

    小学的时候,因为一次粗心被同桌的男生说数学不好,徐听云气不过直接埋在奥数里,拿了竞赛第一回来一雪前耻。双语环境长大,后来对俄语和西班牙语燃起了兴趣,徐谨礼立刻给安排了老师,有时候说多了都会不自觉串话到另一种语言上。喜欢音乐和机器人,两个老师一个教钢琴一个教大提琴每天轮流上门教她,十五岁自学编曲用FL  studio给水苓写了一首歌,让电子狗机器人唱给她听。

    确实把徐谨礼的智商尽数遗传到了,长相也是,除了眼睛其他都和徐谨礼都很像。徐听云的性格在十二岁小学毕业之后也逐渐开始收敛,虽然在夫妻二人面前还是跳脱乖宝宝,但在外变得稳了不少,逢人不用问就会知道这是他们的孩子。

    孩子是灵魂比他们更加炙热浓烈的生命,性格上和夫妻二人都不太像,尤其烈。看见这样的小孩,你只能立刻想到一团火,在旺盛地熊熊燃烧着,仿佛能灼伤天空。

    徐听云十六岁生日那一年,徐谨礼和水苓带她去内蒙古玩,她非要带着水苓一起骑马,说要带妈妈去追太阳。

    那是一种极具青春气息的浪漫,出发点是好的,但徐谨礼怕女儿掌握不好让水苓难受,本想阻止。在看见水苓水亮亮的眼睛后,他也不多管了,自顾自单骑跟在他们后面。

    水苓坐在女儿身前,听见她笑着带她一起往前疾驰,提醒她:“妈咪,你可以夹着马腹身体略微抬起来一点,不然颠簸久了会不舒服。”

    水苓之前去体验马术的时候,徐谨礼也教过她这一点,但是她怕高,不坐得实在些,心里会慌,实在抬不了一点。

    “宝宝,那你慢一点好不好?”她和孩子商量。

    徐听云对于水苓的话很敏感,基本上都是条件反射,一令一动。她立刻勒紧缰绳让马停了下来,干脆慢慢走着向前。

    徐听云环着水苓的腰,低头蹭着她的耳朵,轻声问她:“妈妈,你是害怕吗?”

    水苓笑说:“还好,宝宝你在我身后,没那么怕。”

    听见她这么说,徐听云把水苓抱得更紧,攥紧缰绳稳稳走着。

    徐谨礼一直在离她们不远又不近的位置跟着,防止意外,看见孩子放慢了速度,干脆扯着缰绳和她并驾齐驱。

    一家三口在草原上,此时太阳正在缓缓下沉,红得像流油的咸鸭蛋黄。

    孩子和妻子就在身边,落日熔金之下,风阵阵吹来,徐谨礼终于能对很久之前的一个疑问做出解答,关于生命的意义和孩子的存在。

    所有的意义都是后天写就的,生命的状态也是一直流动的。当得到了爱和幸福,人生的那个瓶子大概就装满了,它迟早会碎,但是它曾盛放过世上最美好的东西,那就是它存在的意义。

    我来过、我感受、我得到、我满足,足矣。

    女儿的诞生本是因为他的自私和水苓的爱,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,他对这个生命也逐渐产生了一些不同的看法。有人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、是爱的结晶,抑或是未来的保障。他也曾想把孩子培养成水苓未来的守护者,但是等着孩子慢慢长大,他这个想法就逐渐淡下去了。

    水苓这一生,使命该归结于他,而不是孩子,他要好好活着,和爱人一起离开。

    而孩子虽然对母亲有着天然的依赖和保护欲,但是她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,她该自由。爱母亲是她的本能,这不用徐谨礼操心,他只管看着她长大。

    所以她该是茫茫宇宙里,被他和水苓捧起的星辰,他们以一种必然相遇。孩子只要在那,不用离他们太近,他们就会觉得天空是明亮的,好歹有光,他们仰头看着时眼里总有笑意。

    而培养孩子的过程也并非是父母生命的延展,更像是看待一个玉石逐渐被自我打磨的过程。她有她喜欢的模样和形状,他们的孩子够聪明也够善良,值得他们信任,父母只需要递给她工具,剩下的孩子会自己完成。这样她才能在摸索的过程中审视自我、找到自我、雕琢自我,直到让她自己也满意,这就是最好的方式。

    他们作为一个家庭的不同构成,相互独立,又密不可分,这才是家,这让徐谨礼觉得圆满。

    习习晚风下,一望无垠的草原上,一家三口眼看着夕阳徐徐落下。

    “回家了回家了,走走走。”徐听云突然出声说。

    水苓问:“晚上赶回去?会不会太着急了些?”

    徐听云对她和父亲笑说:“有你们在哪不是家啊,咱回家吃饭,哈哈哈,走喽。”

    徐谨礼和水苓看着笑笑,水苓答:“好好好,回家吃饭。”

    盈盈夜幕下,一阵笑声、三个人、两匹马。

    他们在回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