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他终于可以不再一个人撑着,陪他一起淋雨,为他撑伞的人,是他的念念。
顾言丢了半截未抽的烟,把人搂近怀里,过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,“我没能替爸爸照顾好我妈,他一定很失望,大概...也不想认我了吧。”
“念念...”顾言将头抵在庄念的肩膀上,“我不是让他们骄傲的儿子....他们恨我。”
这样脆弱的顾言,说着这些无能为力的话的顾言,能让人一颗心都揪起来,为他疼,跟他一起难过。
庄念酒醒了大半,心脏一抽一抽的疼。
他紧紧的回抱住顾言,倏然生出一种无力感,想安慰却找不到入口,无从下手。
只记得杨舒说过,顾言亲手杀了他的养父。
“我不信她说的话,顾言。”他捋顺着顾言的脊背,温柔的问着,“你妈妈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会?你尝试过解释吗?”
重提旧时难免会揭露伤疤。
可就像现在的他一样,他们想要真正好起来,不陷在名为‘过去’的泥潭里,就必须要坦诚一次,去面对鲜血淋漓的伤口,治好他。
“我很爱你。”没等对方回答,庄念又开口,仿佛是为了奖励吃药的孩子一颗糖果,让对方的心里不单是苦涩,“非常爱。”
这颗糖果显然奏效了。
顾言脊背一僵,扶着对方的肩膀抬起了头,微醺的眼底带着浓重纷杂的情绪,每一种表现出来,都成了爱意。
这是庄念第一次对他说‘爱’而非‘喜欢’。
喜欢和爱本来就是两个概念。
一个是受荷尔蒙支配寻求欢愉,一个是身心交付,寻求永恒。
他和庄念纠缠执着了这么多年,求的不就是这一生不解的短暂永恒吗?
庄念抬手揉了揉他飞红的眼尾,心疼的垫脚吻了吻。
“从前我觉得,不去触碰你的过去,不提起那些你就不会难过,是对你好,可现在我才知道不是这样。你还是会难过,可什么都不知道的我没办法安慰你。”
庄念徐徐说着,声线温柔,却仿佛掷地有声,“所以讲给我听吧,给我一个可以安慰你的机会,好吗?”
他的手始终放在对方面颊上没有落下去,就像他想的一样,如果有一天非要去触碰顾言的伤口不可,那他希望抱着对方说,看着对方的眼睛说。
顾言垂了垂眸,掌心手附在庄念手背上,带着对方的手在脸上摸了摸。
“我爸病重,我没有照顾好他。”顾言把过去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,只是把过程中的庄念全部剔除,就算这样,他每说一段也要去仔细观察庄念的反应。
这些事是庄念为他保守了七年的秘密。
庄念因此被人监听了七年,心意也藏了七年。
如果不是决定要帮庄念想起来,这些话他绝对不会说,一个字都不会透露。
“后来我才知道,我的生母杀了养母的儿子,她把我替换过去是为了报复,自己却因此疯了。”顾言向旁边移动了一步,重新点燃了一根烟,“妈妈怪我...应该的,疯子没办法为做过的错事付出代价,但这些债总要有人去还。”
“只是...我爸最后一句话都没能留下...”顾言重重的吸吮了一口香烟,在胸腔里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吐出。
似乎只有辛辣的刺激能让他好受一点,“是我的错。”
“所以除了杨舒,我其实还有一个妈妈。”顾言哑声说,紧绷的指尖带着香烟轻轻颤着,“你想去见见她吗?”
第二百二十五章
那年顾言是在百唐科技私人病院里找到的她,戴淑惠。
她被关在一间窄小的病房内,坐在单人床上,双目无神的盯着面前的白色墙壁看。
听见开门的动静,她缓缓转过头,目光短暂的定格在顾言的脸上。
那是顾言第一次见到她,她的生母,别人口中尝尝会撕心裂肺寻找儿子的疯子。
看护的人员说,只要走廊里路过的是个男人,她就会情绪激动的扑上去,隔着房门上的铁窗伸出瘦骨伶仃的手,声嘶力竭的喊着‘我的儿子’,让他注意安全。
顾言做足了心里准备,就算她面目狰狞行为极端,那也是他的母亲,哪怕神智不清的相认也没关系,他们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。
可当他真正站在那,等着对方叫他一声儿子时,戴淑惠却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转过头去。
当时的场面堪称讽刺。
她从他出生开始就决定毁了他的一生,他背负着她留下的一切,她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,他甚至比不上一个陌生人。
疯子就是这么的让人毫无办法,连怪罪都无处使力,她随性而为,倒是让人羡慕。
当时是夏青川陪他去的,双腿发软快站不住的时候,夏青川从被后拖住了他。
带着戴淑惠从医院地下一层离开时,他们路过一间简陋的手术室。
顾言让别人先离开,留下了一个工作人员,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。
譬如,七年前,有没有人一位医生被带过来在这里做过手术。
本来没抱希望能得到准确的答复,毕竟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。
可工作人员给的答案却是肯定的,因为这些年来,这里只给一个人做过手术,就是一位医生。
至于为什么记忆深刻,是因为当时整个地下一层都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喊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