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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江承海问他:“姓谢的有没有提点你几句?”

    江知与想了想,没什么不能说的,便简略如实转告。

    江承海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什么老油子。

    江知与帮着谢星珩拉印象分:“他是看书看得多。”

    江承海认可。

    毕竟谢星珩那点家底,哪够他积攒这么丰富的经验?

    看书倒是有可能。虽说家穷,买不了几本书。可姓谢的嘴皮子利索,也会做人,哄着同窗,拍几句马屁,借本书看看很容易。

    江致微就收过一本谢星珩东拼西凑抄录的书。

    趁着没到地方,江知与确认问:“我照他说的做吗?”

    江承海点头,“还得随机应变。老李头想讨几份盐引,也在走常知县的门路。”

    这是意外。

    正常人料不到商户要插手。

    两人到了门外,稍做停顿,整理仪容,拎着食盒,上前自报家门,被门房引入偏厅。

    江知与第一次来知县府上,目不斜视,看眼前所及的风景。

    知县府是三进的大宅院,过了门厅,是一面雅致的迎客松影壁。

    进二门,沿着游廊朝东边走,上小桥,看高低有序的山石与青青流水。

    池内金鱼成群,靠中央的部分荷花挺立,簇拥开放。

    花树沿岸,落下一排斑驳树影。走在小石子路上,很是清幽。

    下了小桥,就到了待客的偏厅。

    门窗皆敞着,里间一张不大不小的四座圆桌,都是黄花梨木,花样简朴。

    两侧墙壁挂着几幅字画,离得稍远,看不清印章,江知与观画工与字迹,非大家之作。

    偏厅前后门相对,正后面是一处大平台,悬在池塘上方,从这儿出去,喂鱼赏花都是极好的。

    府上丫鬟上茶,用的素瓷杯盏。

    茶香浅淡,滋味涩而不陈。

    是春季新茶。

    劣茶。

    江知与看向他父亲,江承海摇头,“没事。”

    他便定心等着。

    对商户而言,不论背景如何,权利不在自个儿手里,见了官员就要矮人一头。

    常知县管理丰州,是他们顶头的上官,对他们不需太客气。

    约莫一盏茶的功夫,常知县来了。

    他年过四十,人瘦长,留着一撮山羊须,眼睛湛亮。

    他姿态开怀,平易近人,进了偏厅先笑呵呵说近日公务繁忙,视线却不经意在江知与身上扫了一眼。

    他曾为小儿子请官媒,去江家说亲。

    江知与招婿,丰州多少儿郎心肝儿碎?他那不争气的儿子就是其中之一。

    三人入座,江知与旁听。

    他在人情上稚嫩,待人接物又是一等一的规矩,任谁都挑不出一丝错处。

    又天生一副好样貌,出了名的乖巧。见了常知县后,发挥自身优势,像陪父亲见长辈的小孩。

    有情绪波动,不像根木头,又懂事的不闹不插嘴。

    谢星珩说的演技,对他而言有难度。

    他不会装样,只会端庄。适当放开了些,勉强能混一混。

    而且,他的确有小情绪。

    父亲在他心里是很高大很了不起的人,脾性刚烈强硬,常跟他说,人在外面混,太软弱是会被欺负的。

    可是现在,父亲对着常知县赔笑又陪茶,尽挑着好话捧着说。

    他心里难受。

    知县是七品官,三叔是五品官。

    也难怪三叔能这样欺负他家。

    正想着,常知县话锋一转,看向江知与:“你今天才是成亲第三天?”

    丰州习俗,三天回门不包括成亲当天。

    一般而言,回门前的三天内,夫夫俩也不会分开。

    江知与反应快,没把这话当寒暄,立刻明白,这是他父亲说的“随机应变”。

    他点头答话,先前憋着的心疼适时流露,眼圈儿发红。是个可怜样,一看就受了大委屈。

    常知县眉头微动,“怎么?你夫婿待你不好?”

    江知与没正面回话,思绪急转。

    父亲说过,老李头为了盐引,也想帮县里解决难民的事。

    他家此行过来,目的不纯。

    相较而言,能看清所求为何的李家,比他们家更合适。

    可常知县在他父亲说完计划后,是有心动的。

    现在是对他这个“主事人”的考验,也是对江家目的的试探。

    他要给出一个让常知县信得过的理由,还要表现出来他有主事的能力。

    江知与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松弛,显得自然、不紧绷。

    他想到第一次见谢星珩的场景。

    在闻鹤书斋,谢星珩作秀才打扮,看似体面,脸上脖子上,却有斑驳黑痕,是擦洗不干净留下的痕迹。

    身上也是久未洗澡,闷出来酸臭味。

    一个书生,一个秀才,还那么年轻,就这么进城了。

    他嗓音略有颤抖:“我夫君是枫江逃难来的……”

    起了个头,江知与垂眸,掩饰因撒谎而闪烁的眼神。

    在外人眼里,谢星珩是个很有前途的年轻人。

    家乡遭灾,好不容易逃难出来,却被商户抓去入赘,实在倒霉。

    “我做这事,也是希望他不要记恨我。”

    有自身利益牵扯,可信度才高。

    常知县盯着他:“哦,他不是自愿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