杂役宫女和太监所待的浣洗库院中,这一幕,吸引了一些太监宫女瞧了过来。
民间,有争风吃醋的男子为女子打架。
这宫中,太监和太监之间为了抢对食,暗暗较劲的也是大有人在。
说白了,有人的地方就有大小争端。
被苏月儿拉住胳膊的太监,瞪着穿太监服的李燕云,阿刚语气不善道:“哼!我不能骂他?月儿,我为何不能骂他?我还想打他呢我!竟然骂我狗奴才!”
“他,他……”
花容色变的苏月儿心惊胆颤,瞧着皇上乃是一身太监服,碍于皇上的皇威,她一时不知该如何介绍。
见苏月儿无言以对,李燕云朝前走了几步,意味深长地的看了苏月儿一眼,那意思摆明了就是说,你若暴露朕的身份,你就死定了。
眸子如刀般在她脸上掠过后,李燕云目光望向太监,哼笑一声道:“我正是苏月儿的对食——小过子是也!”
“苏姑娘,他,他说的可是真的?”太监有些诧异地侧头看着苏月儿。
苏月儿忌惮地看了眼李燕云,剑眉星眸的李燕云脸上淡笑,一股无形且强大的气场让她压力甚大。再者她可不想找什么对食,为了摆脱这个太监的纠缠,她红着脸蛋点点头,旋即羞涩地低下头去。
周围看热闹的宫女太监们看苏月儿点头认同,霎时炸窝似的议论开了。
“阿刚,人家有对食了,你还争个什么劲?”
“哎哟喂,人家都有对食了,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。”
“就是,别让自己太难堪——”
宫女太监们的议论声,讽笑声、愈发的让阿刚感觉刺耳,无地自容!
失了面,他心里怒火燃天,目光如锋,瞪向一脸得意的李燕云。
此刻他的笑意在阿刚眼里,怎地看都觉得扎眼,他指着李燕云气愤道:“你们别听这个死奴才小过子胡说,苏姑娘被调来洗马桶后,我问过她,她压根就没对食——狗奴才,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,我让你胡说!”
“喂?阿刚哥不可啊!”
激动之下的阿刚,扬起拳头,如一阵风似的朝李燕云跑去,苏月儿愣是没抓住他,恍神的功夫,阿刚已至李燕云面前。
这里的宫女们和太监们,本就天天做着杂货,枯燥不已,这冷不丁的来个热闹看,他们或鼓掌、或吹口哨、或一蹦一跳欢呼着。
这可怎么办,若是伤着皇上,他蔫有命活?苏月儿吓傻了,愣在原地,宫女太监们不知那个嚣张的‘太监’是谁,她心里可是一清二楚。
兴许秦芷彤、般若等、还有那些武林高手李燕云不是他们对手,当然紧紧是身手而言,如若用上那把珍藏已久的沙鹰枪,可就是另回事了。
在李燕云看来,对付这个太监,简直轻而易举。
他登时接住这个叫阿刚太监的拳头,猛地一拧,太监为了减少疼痛,自然而然地以背部对着李燕云。
伴随阿刚的惨叫声,李燕云顺势朝屁股一踹,阿刚‘啊’地一声,身子前倾摔在地上,一个擒拿,眨眼间将阿刚制服。
看阿刚狼狈的样子,周围爆发了宫女太监们笑呵呵的嘲笑声,唯独苏月儿被那一幕,吓的娇躯一颤。
她明白,阿刚被皇上打了,倒是无碍,顶多挨个三拳两脚的。
若是皇上被他给揍了,那他基本是必死无疑了。
幸好,他是被皇上给欺负了。
“你,你个狗奴才!我今天跟你没完我!”阿刚骂骂咧咧地似要爬起来,李燕云怒道:“竟然还出口成脏,今天老子非打的你娘都不认识你!”
登时李燕云骑了上去,与阿刚扭打在一起,拳头不时地朝阿刚身上招呼,阿刚惨嚎数声,毫无招架之力,他压根没料到这个‘小过子’太监打架竟然如此生猛。
着急万分的苏月儿哭笑不得,这当今皇上竟然扮成太监,与太监扭打在了一起,这当真是千古难得一见之景。
可见他们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,虽然皇上没有吃亏,可若是皇上真流了血,怕是浣洗库的宫女太监们都逃不了罪责,轻则被赶出宫,重则被杀。
“你们别光看热闹了,快拉开他们啊!”苏月儿急道:“若是被掌事公公发现,我们都吃不了兜着走!”
焦急之下,苏月儿率先跑去,那些太监宫女如梦方醒,最后宫女太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将李燕云与那个太监拉开。
须臾,那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阿刚被扶去上药,一身粉红色宫女服的苏月儿依旧刷着马桶。
只是围观的太监宫女早已散了,远远的朝阿刚被扶去的身影呸了一声,李燕云则是拿过旁边的恭桶,一屁股坐了上去,气哼哼道:“若是你们不拉我,我能将他打的他娘都不认识他!”
“你不该来这儿。”苏月儿神情专注的刷着马桶道:“这里味道不好闻,乃是污秽之地,你贵为天子,怎可来此?”
她这般话,在心情不爽下,李燕云怎生听都感觉她话里有刺,蔑她一眼道:“这里只有小过子,少跟我来那套!再者,这偌大的天下是我的,这紫禁城更是我的,我想去哪,就去哪,轮到你来说?”
“月儿不敢!”
她脸上一红,玉手抹了一下俏额的香汗,旋即继续洗刷着恭桶。
你不敢?还有你不敢的事,李燕云白眼一翻,扭头打量这里的环境,这里恭桶甚多,似乎是全宫的恭桶,都会送到这里,如她所言,这里的味道却是不是很好闻。
她眼角的余光偷偷瞧了他一眼,见他脸上虽是没伤,但由于适才撕打,头发凌乱,发丝自帽子下檐而出,歪戴在头上的太监礼帽,和脸上皆是尘土,模样狼狈不堪。
当下,与他平时穿着龙袍威风凛凛的样子,简直判若两人。
他这般样子,让她心里压力顿消,脑子里竟冒出这句话‘堂堂天子,一国之君,竟装扮成太监,与其他太监争风吃醋,撕打在一起’她噗嗤一声,再也没忍住。
“嗯?”目光自堆积如山的马桶移开,李燕云脸色严肃瞪着她:“你笑个什么?!”
她忙收起微笑,刷着马桶道:“没有,奴婢就是想起了开心的事。”
不明缘由的李燕云哼了一声道:“别以为我不知你想什么,你定是觉得适才我被那狗奴才骂成狗奴才,你很解气,是也不是?!”
忙活刷着马桶的苏月儿低头偷笑:“是你说的,我可没说——”
哼,你没说,你是没说,心里肯定是那么想的!李燕云哼了一声,望向周身堆垒的马桶,疑惑道:“你每天要刷多少?”
“什么?”苏月儿微微一惊诧,扬起头看他一眼,旋即再次低头继续刷着:“几百个!”
几百个?李燕云倒吸一口凉气,这怕是换做男人都受不了,他脸上一寒,手一伸:“给我——”
苏月儿动作停住,贝齿轻咬了一下粉唇,迟疑道:“你想干嘛?”
“想,但你不是不同意嘛!”他脸色极为严肃。
苏月儿不解,待细想,脸上霎时嫣红,想起那晚独守乾清宫被他如此捉弄,心里苦楚万分。
见她似要落泪,李燕云白眼一翻:“我是说刷子给我!”
“不,你是九五之尊,这种脏污之物,怎可——”
真是倔强!李燕云叹了声气:“磨磨唧唧的!”
没待她说完,自她手中抢过草刷,竟学着她的样子,认真的刷着恭桶。
手中一空,苏月儿愣住了,心里暖意洋洋,霎时眼圈红了,有时别人对自己不好,反而不会哭,若是好一丁点,眼泪却是忍不住。
她偷偷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珠:“他,他适才没伤着你吧?”
“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,岂能伤得了我?”李燕云刷着马桶道:“我警告你,你若敢与其他太监结为对食,你就死定了——对了,别误会,我没看上你,我只是不喜欢躺过我龙榻的女人,与其他太监结为对食!”
见他一个帝王,竟然与自己坐在一起,刷起了马桶,偏偏话还说的如此孩子气,跟吃了醋般,她抿唇一笑,偷偷蔑他一眼后,见他似没发觉,忙低头嫣笑。
“跟你说话呢?听见没……”李燕云不解抬头:“你,你又笑个什么?”
苏月儿小脸憋的通红:“我,我又想起了开心的事。”
“嚯?你开心的事还不少!”
“你不责罚他么?他那么骂你——”
李燕云好笑道:“他不是都被我打成猪头了,那样不算责罚?我就好奇那小子,竟然如此大胆,敢在这宫中与人动手!”
苏月儿抿唇道:“我听他们说起过,他在这宫中,有个掌事房的公公是他干爹,似是因为如此,才敢肆无忌惮!——我娘更是告诉过我,不可在宫中得罪人,尽可能的不得罪。”
宫中太监根本就不能有子嗣,认干儿子认女儿,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,在昔日,宫中太监与宫女们之间的事,李燕云很少关心。
今天算是长了眼界了。
“你娘这么了解宫里?”李燕云奇道:“莫不是你娘也做过宫中的宫女?”
“是的,我娘就是因为犯错,被赶出宫去,后来我娘嫁了个员外,奈何那个员外家以子为贵,我娘生下我之后,见我是个女儿身,便将我娘赶出了他们家!”
她泪水啪嗒直掉:“所以从小我与我娘相依为命,旁人都说我是扫把星,我自己也是这样感觉。是我将我娘害的赶出了员外家,如果我是男儿身就不会了。我只有认真干活的时候,才会忘记那些不开心的,我才会感觉我对这个世间,还有点用。我感觉我的人生,没任何希望!”
想不到这个苏月儿竟然有这段往事,怪不得曾听她说过,她不想活的一些话。
将刷好的一个马桶放在一旁,李燕云好笑道:“你连人都没生过,你哪来的人生?现在说这种话为时尚早!——朕给过你机会,是你自己没抓住!”
她猛然想到那晚空等乾清宫的事,本就心绪激动的她,抢过李燕云手中的草刷:“请回吧,我自己来!我虽轻贱,可不能让你这般欺负,我也不是好欺负的。”
“你!”李燕云哼了一声站起身来,转身走去:“好!我看你能坚持多久!”
她刷着马桶的动作一僵,泪眸看着李燕云身影,唇瓣一弯,哽咽了一声,最终还是倔强的低下头去,刷着马桶。
浣洗库宫道上,小张子一瞧一身太监服的皇上自里面走了出来,他忙忙迎了上去。
凑到失魂落魄的李燕云身前小声神秘道:“皇上您总算出来了,适才有小太监来报,鲁秀在弘德殿候着您呢,说是要为您引荐一个奇人。”